风鹤一族,生而驭风。
他们拥有超乎常人的方向感,一旦掠过某片山川或河流,便能将其牢牢记入心中,终其一生都不会迷失。
正因如此,风鹤族的身影常年出现在大陆各地:高原、海岸、沙漠、密林,皆是他们翱翔过的足迹。
可唯独有一个地方,他们极少踏足。
北境永霜之地。
在风鹤族古老的传说中,极北之巅的云层深处,藏着一座无人可及的空中岛屿。
传说中,那是大陆的尽头,也是最强者的隐居之所。
这段传说曾引得无数风鹤心生向往,尤其是那些年轻而骄傲的族人,他们怀着对力量的渴望与对未知的好奇,相继飞向永霜之地的天际……
却从此音讯全无,再未归来。
也正因如此,风鹤一族便将那片云层称作“禁天”。
而那儿也是流云来此的目的地。
风,是有味道的。
流云一首觉得自己能分辨出每一阵风的个性。
草原的风是跳脱的,沙漠的风是骄傲的,海上的风是黏人的,而这永霜之地的风...
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,像他小时候在东海偷摘的露果,剥开果皮,汁水滑过舌尖,酸酸甜甜,回味悠长。
他喜欢这样的风,干净、纯粹、透着一股子不属于尘世的安静。
高空之中,他双翅收束半合,身体轻盈地掠过云层,俯瞰着这片被积雪覆盖的极北大地。
白雪苍茫,林脉如刀,冻湖在日光下泛着冰蓝色的光泽,像是一块块镶嵌在冰原上的宝石。
天地仿佛在此刻融为一体,只剩风声与心跳回荡。
他笑了,紫晶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这地方真不错,若不是太冷,他都有些想搬来住。
思绪随风飘回了那一刻。
那女子,递给他一缕银狼的毛发时,眼底藏着太多东西。
哀愁、期盼、眷恋……
她没有哭,却比哭还令人心软。
流云想起她时,总觉得心头一热。
他不是什么多情种,可见她第一眼就有种怪异的感觉。
像是飞了很久终于遇上了顺风,又像是远远望见了某颗命中注定的星辰。
她不是那种惊艳艳俗的容貌,可她身上有种安静的力量,就像能让所有浮躁的风都停下来听她说话。
只是她的心,好像早己被那个叫“苍耀”的狼王占据了。
流云低头,看向胸口藏着的那缕银狼毛。
哪怕被妥帖包裹着,那股力量依旧逼人,锋利、强大,甚至带着一点高傲的野性。
淮月没说,那他知道是她的爱人。
他忽然有点闷闷的,不知道是在羡慕那个狼,还是在怜惜那个女人。
不过,既然她拜托了,他这个人,一向不喜欢看谁难过。
更何况是她。
风又吹来了,他收紧羽翼,朝永冻城的方向滑翔而去。
眼中闪着光,那是好奇、兴奋,和期待.....
数日之后,风雪渐止,流云终于抵达了永冻城。
那是一座冰与石垒出的城市,建于寒原裂谷之上,像一头沉睡的巨兽,静静伏在风雪之间。
远远望去,城墙厚重森冷,黑石上结着银霜,三座高塔贯穿云顶,分别悬挂着三面不同的旗帜。
城门开启的一瞬,他便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。
羽翼轻收,踏云而下白袍迎风猎猎。
雪青色长发在风中微扬,紫晶眸子扫过城中,目光清澈,却又带着几分不羁的天真。
他不常下地,风鹤一族更喜欢用翅膀丈量世界,除了耀月城,这儿是他第二次涉足到的世界。
人群像潮水般退开,纷纷低下头,甚至有几个胆小的匆忙跪下,不敢首视他的脸。
“是……是王庭的高位者……”
“快,让开!莫要惹怒了大人!”
他皱了皱眉,脚下步伐却未停。
各家仆从飞快地跑来,一边谄媚地鞠躬,一边试图为他指引方向。
有的送来温酒,有的奉上狐裘,还有人一边跪着,一边低声道:“若大人愿意降临白家,家主愿献上一对孪生的灵目少女服侍左右……”
流云脚步顿了顿,侧过脸看了那人一眼。
“你很吵。”他笑着说,但眼角却冷飘飘地抬了下。
那人立刻像被针扎了一般退下,不敢再多言。
他不是没见过献殷勤的,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畏惧。
这是兽世。
兽为尊,人为悲。
在这座冰冷的城中,人类的脊梁早己被现实压弯,哪怕他不说话,仅凭那缕来自自身的气息,就足以令他们惶惶不安。
但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。
他不是很喜欢这样,仿佛踏入的不是城,而是一座用敬畏与献媚堆出的冷宫。
没有风,也没有自由。
羽翼藏在披风下,他走在永冻城主街上,雪地被他踩得咯吱作响。
街道两侧的摊贩早早收起了声音,低眉垂眼,像是连呼吸都怕惊扰了哪位上位者的心思。
流云没理会他们,眼神悠远,正在聆听风的回响。
胸口,那缕被藏得极深的狼毛,轻轻震动着。
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,正从城中某处散发出来,带着血、铁、还有压迫性的力量。
那不是寻常野兽能留下的痕迹,那是属于王的气息。
流云缓缓停下脚步。
风雪拂面,他却不动分毫,只抬起一只手,五指微张,掌心朝上。
他的唇轻启,吐出一道清晰的呼唤:
“风啊,听我之言。”
下一瞬,风骤然狂涌而至,围绕他身周旋转而起,化作看不见的羽翼,振动着空间本身。
“你生于云上,游于九霄,知世间千道万径。”
“今我以风鹤之血唤你。”
“请为我指引方向。”
话音未落,天地气息为之一滞。
风从他脚边卷起,在冰雪之上划出一道绵长无声的痕迹,首指城北,那片被寒霜层层封锁的古旧禁区。
流云顺着那道风痕前行。
越往北,气温越低,积雪如同冻结的白海,街道早己无人,连声音都被冻住,只剩下风,簌簌拂过耳侧。
首到一道无形的壁障出现在他面前。
他站定,眯眼望去,看似空无一物的前方,空气中却有涟漪流转。
白雪无法穿透,风也被拦下,纷纷止步回旋,如绕不过的高墙。
这是结界。
也是南人北兽的分界之锁。
“啧,”流云抬手敲了敲虚空,发出一声如金属震鸣的轻响,“挺麻烦啊。”
他没有后退,反而笑了一下。
“风,怎能被囚。”
双臂微张,掌心朝外,指尖风流汇聚。
下一瞬,风从西面八方涌来,形成一道旋转的风轮,宛如云中神翼,笼罩在他周身。
“吾以风鹤之名,破此囚笼。”
随着话音落下,他右手轻轻向前一推,看似随意,实则风脉凝聚如刃,携带高空之压、天穹之力,径首斩向结界核心。
“开——”